陕南石泉县境内有一座高山叫云雾山,解放前,这里方园几百里全是茂密的原始森林,人烟极为稀少,深山中有个鲜为人知的石洞,当地人叫它红军洞。为啥要叫红军洞,这还得从1936年陕南人民抗日第一军在石泉一带开展革命活动说起。
话说在这云雾山中,住着一户人家,老汉姓王名诚,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,老伴田氏,生有一子,起名山宝。由于老两口是晚年得子,对山宝就倍加疼爱。可惜山宝生下来就是个哑巴。一家三口,靠着在山里刨点荒地种粮度日,好在王诚当年曾跟着一个老药农在云雾山中挖过药材,认识多种名贵中草药。农闲时,带着山宝进山挖些山参、天麻什么的拿到集市上去卖了,补贴家用,日子倒也马马虎虎,免强过得去。
常言道: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一天王诚到镇上去卖药材,叮咛儿子山宝一个人去坡上锄包谷草,谁知等王诚从镇上回来,却不见了山宝。老伴一个人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。一问,才知就在王诚下山不长时间,一队国民党军队从这里路过,说是开到什么寨去阻截围剿红军,发现正锄草的山宝就把他抓了伕,让他跟着部队背炮弹。起初王诚还劝老伴说儿子是个哑巴,他们不会让他走多远的,过一两天肯定就会回来。可谁知半个多月过去了,仍然没有儿子的消息,这期间,王诚多次四处打听,均无结果。老伴因思念儿子,哭得眼睛都快瞎了,精神恍忽,晚上经常喊着山宝的名子从恶梦中惊醒。由于山宝从小不会说话,家又住在深山老林,长到二十多岁,还从未出过家门,外界极少有人见过山宝。王诚心想,山宝大半年没有音讯,肯定是凶多吉少,他常常一个人长虚短叹,抱怨自己不该让山宝一个人去锄地,碰上这场灾难。
一天,半夜里雷鸣电闪,风雨交加,王诚正躺在床上不安地想着心事,突然听到似乎有人在敲门,仔细听,又没了声息。他想,会不会是山宝回来了,就一骨碌翻身下床,顾不着穿上鞋子,嘴里一边喊着:“山宝、山宝”!一边打开门闩,开门一看,只见门外雨中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,王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进了屋,又是喊,又是摇的,可青年人仍是牙关紧闭,昏迷不醒。于是王诚让老伴取出几件儿子穿过的旧衣服,帮着给这年轻人换上,又翻出自己平日收拾的几包外伤药,给年轻人包扎好伤口。年轻人一条腿肿得利害,一看竟是骨折了,好在王诚还有一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,也给他包扎固定了受伤的腿。这时老伴急忙端来一碗热姜汤,慢慢给年轻人灌下肚去,老两口折腾了大半夜,青年人这才微微缓过一口气来,眼睛轻轻地张了张,就又昏睡过去了。
第二天一早,王诚起床后,见老伴仍守候在年轻人的床前,老伴见他起来了,就急忙把他拉倒一边说:“他爹,你看这小伙子象不象咱儿子山宝?”王诚走到年轻人床前,把小伙子仔细端详一翻,还真和山宝有几分相象。黑黑的皮肤,圆圆的脸蛋,厚厚的嘴唇,要不是额头上有颗明显黑痣,两人简直就难以分辩。王诚叹口气说:“这小伙和山宝长的真是太象了,可惜不是山宝。”老伴不满地说:“不管是不是山宝,能到咱们家门上来,就和咱有缘分,我就认他是咱的儿子,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他……”王诚摸了摸小伙的额头,觉得烧的利害。昨晚虽用草药止住了流血,可病情仍很严重,若不请医生及时治疗,恐怕会有生命危险,他向老伴交待了几句,就匆匆忙忙下山到镇上请医生去了。
刚到镇上,就见一个团丁一边敲着铜锣,一边吆喝着:“近日共匪嚣张,四处活动猖狂,各家各户周知,加强防范莫忘。通匪不报者杀,捉匪有功者奖……”街两边的商号、店铺纷纷关门闭户,行人个个神色紧张,似乎要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一般。王诚来到经常买他药材的德寿堂药铺,请坐堂老中医叶先生出诊。叶先生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,连说:“你没听团丁刚才的吆喝?”然后压低了嗓门神秘地告诉他:“从山外开来一大队红军进了咱石泉、宁陕一带大山,当局正设法遣兵调将围剿这支红军队伍呢。听说昨晚镇上来了一个红军的侦察员,让国军发现了,派了一个连的人去追捕,不但人没抓到,国军自己倒伤了三个弟兄。你想,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,谁还敢出门呀……”王诚一听,心里不由格噔了一下,连忙陪着笑脸说:“先生说的是,只是我儿子昨天上山挖药材滚了坡,被摔成了重伤,一条腿也摔断了,昨晚又淋雨受了风寒,现在昏迷、高烧,您老不能出诊,就想办法先给开点药也行。”由于都是熟人,老先生拿起笔开了处方,递给王诚说:“是你那哑巴儿子吧,现在世道乱,可别让他一个人出门挖药了。”王诚诚慌诚恐地连连点头道:“是,是……”。
买了药,王诚心急火燎地向回赶,一进屋,就赶紧关了房门,走进儿子的睡房一看,只见老伴正用小勺一勺一勺的给受伤的青年人喂饭吃。他惊喜地问老伴:“醒了?”老伴笑咪咪地回答:“醒了!”青年人见王诚回来,就要起身下床,王诚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说:“别动,别动,小心伤口。”小伙噙着泪,用浓重的湖南口音说:“谢谢你们二老的救命之恩,我一辈子都会记着你们的大恩大德的。”
王诚给年轻人重新清洗了伤口,换过外伤药,又帮他服下买来的药,向老伴丢了个眼色,让她到门外看着点,然后轻言细语地对年轻人说:“我今天到镇上给你去买药,听人说,这一带来了红军,国民党正调兵进山来围剿呢,昨天还差点逮到一个红军的侦察员……”不等王诚把话说完,年轻人就神情紧张地要起身下床,可由于伤势严重,刚站起就倒了下来。王诚扶他重新躺下,关切地劝道:“你伤这么重,咋能随便下床呢?有啥急事,你就对大伯说,保准误不了你的事。”青年人见王诚老两口对自己真诚相待,就坦诚的说:“大伯,不瞒您老,我就是他们要追捕的那个红军侦察员。昨天在完成侦察任务返回部队途中和敌人相遇,在走途无路的情况下,我跳下了悬崖,被崖上的尖石,树枝划成了重伤。我有重要事情必需尽快去办,大伯,您就让我赶快离开这里吧!”说着又要坐起下床。王诚按住他说:“孩子,我昨天夜里就听见你迷迷糊糊地喊什么‘冲呀,打呀的’但眼下你伤势很重,又发着高烧,再说伤精动骨一百天,你一条腿摔断了,根本动不了。如果你信得过我老汉,有啥重要事就交给我来办吧!不过,你可得给大伯讲实话哟!”青年人迟疑了片刻,这才向王诚讲了自己要办的事情。
原来,这个年轻人也姓王,叫王永生,湖南人,是陕南人民抗日第一军的侦察员,红军进入陕南以后,国民党当局如临大敌,调集各路人马,四处追杀堵截,妄图消灭这支工农红军。红军沿途打土豪、分田地、宣传革命道理,对穷苦百姓,亲如一家,秋毫不犯,不少农村青年积极报名参加红军,红军不但没有被消灭,反而力量越来越强,人数越来越多。经过几次战斗之后,红军近日开进云雾山中进行休整,急需一批粮食,部队首长准备向当地大财主、太平寨寨主贺元山借粮,贺元山不但不借,反而口出狂言:“我这太平寨建寨300多年来,还没有人能攻得破它,就凭几个小毛猴,还想吃我的粮,老子手中几十条汉阳造的枪可不是吃素的……”红军决定攻打太平寨,就派小王前往侦察地形,摸清敌人的布防装备情况,小王下山后,经过他仔细侦察,发现这太平寨三面都是悬岩峭壁,仅有一条小路相通,大有一夫当关,万夫难入之势,近期又有一个营的中央军在这一带布防,和当地地方武装形成犄角之势,互相照应,如果此时攻打山寨,会给部队造成极大伤亡,小王正要返回部队,把这些情报向部队首长汇报,不想半路和敌人相遇,跳崖负伤,被王诚相救……
王永生焦急地对王诚说:“大伯,部队首长见我没有按时返回部队,就会强攻太平寨,那将给部队造成多大的损失呀,你说,我还咋能心安理得的躺在这里养伤呢?”
过去,王诚下山去县城卖药材时,就曾听见有人私下议论过红军的事,知道红军是专门打土豪、杀劣绅,为穷苦百姓打天下的英雄豪杰,今日一见小王就觉得亲切,似乎象见到儿子山宝一样。他神情严肃的说:“孩子!大伯知道红军是咱穷人的队伍,你是为咱穷人负的伤,这里就是你的家,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,你告诉我,部队在啥地方,这情报我替你送。”小王几次起身,都觉得天旋地转,知道自己病情严重,如果硬撑着上路,一旦发生意外就将造成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,他思之再三,就答应了王诚的要求,匆匆忙忙写了一封简短的信交给王诚,并告诉了他部队的宿营地和连系接头的方式。再三叮咛王诚说:“大伯,那就麻烦您尽快把这封信送到香炉沟去。路上千万要小心,不能把信落入敌人的手中。”王诚把信装入贴身的口袋,坚定地说:“放心吧,大伯会给你安全送到的。不过我有个请求,你得答应我。”“你说,我照办就是”。“我走后,不管发生啥事,你都得装成哑巴,不能讲一句话。”“小王不明白地瞪大眼睛,想问个究竟。王诚继续说:“我有个儿子叫山宝,是个哑巴,前不久让国民党抓了伕至今毫无音讯。现在你就当是我们的哑巴儿子,这样,即使有人发现了你,也不会怀疑你是红军的侦察员”。小王听明白了王诚的意图,连连点头说:“要得,要得,我记住了就是”。王诚叫过老伴,又仔细地交待了一番,这才急匆匆出门上路,给红军送信去了。
香炉沟在大山深处,来回有几十里路,好在王诚挖药曾到过这里,人熟地熟,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在这一带休整的红军部队。部队首长看过王永生写的信后,十分感激地握着王诚的手连声道谢,又拿出两块银元塞在王诚的手中说:“王永生同志我们就拜托您老人家了,叫他安心养伤,等伤好后我们再派人接他归队。”部队首长要王诚住一晚再走,王诚掂念着永生的伤势,不敢久留,硬要连夜晚向回赶。部队首长把他送了好几里地,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。
天明时分,王诚赶到了家,进门一看,不觉大吃一惊,室内衣物摔了一地,盆盆罐罐被砸得稀巴烂,永生和老伴也不在家,他连喊几声无人答应,心里暗暗叫声不好,拔腿就又向镇上奔去。
原来,就在王诚离家给红军送信走后不久,镇长何大麻子带领一队国民党军队开进云雾山来搜山清乡。好在王永生机灵,有经验,听到远处有狗叫的声音,及时把身上可疑的东西都藏到了屋外草丛中,敌人冲进门来,虽没有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,可仍然把受伤的小王要带回镇公所去审问。王大妈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着永生的腿,连哭带喊的叫道:“你们凭哈抓我儿子呀,他上山挖药滚了坡,摔成了这样,你们这不是要他的命吗?”王永生也装着哑巴的样子,望着王大妈挥着手,嘴里哇哇的乱叫着,不肯离去。敌人用枪托把王大妈打伤在地,硬把着王永生拖下了山。
王诚赶到镇公所时,天已大亮了。只见王永生浑身是血的被绑在大厅的柱子上,低垂着头,似乎是被打得昏了过去。王诚心似刀割,双眼含泪,大叫一声:“山宝!我的儿呀……”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,要解捆绑在永生身上的绳子,镇长何大麻子手里拿着正吸的水烟袋,冷笑着走过来对王诚说:“你可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了,他是你的儿子?”王诚乞求着说:“何镇长,他确确实实是我的哑巴儿子山宝呀!我老汉眼再笨,咋会认不得自己的儿子呢?”“那你说,他身上的伤是咋回事,”“山宝前天上山挖药材,不小心滚了坡,摔伤了。他到底犯了啥法嘛,你们把他打成这样。”“哼!犯啥法?他是共匪的探子”。何麻子说着叫人提来一桶凉水向永生的头上浇去。永生被凉水一激,醒了过来,睁开眼,见王诚站在面前,就摆着头对王诚“哇哇”嚎叫,似乎在喊:爹,你快来救我呀!王诚抱着永生边哭边说:“孩子!别怕,爹来救你,求何镇长放了你!”说着,就跪在了何麻子的面前,连连瞌着响头,求他放人。何麻子昨天晚上审问了半夜,永生只是装着哑巴哇哇叫,尽管被打得皮开肉裂,仍没吐出一个字来。何麻子从没见过山宝,也没有见过红军长的什么样,正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抓错了人?他冷笑一声说:“你说他是你的儿子,你能在镇上找个铺保来,我就放了他。”王诚心想,不管怎样永生不能再让这帮土匪折腾了。他想到了德寿堂的叶老先生,就跑去求叶老先生出面担保。叶先生知道王诚的为人,见何麻子把人打成这样,也觉得心疼就出面担保了。何麻子也正是骑虎难下,但还下了决心放人。正在犹豫,只见王大妈领导着四、五个山民,冲了进来,二话没说,抱住永生,直哭喊着:“山宝,娘的儿子,是谁挨千刀的把你打成了这样呀!我的儿呀!你要有个三长两短,叫娘老了可靠谁呀!”几个山民也纷纷议论,咋能不分青红皂白,就把人打成了这样,这还有王法没有了。何麻子怕是自己真的抓错了人,引起众怒,就做了个顺水人情,对王诚说:“近日共匪活动猖獗,上峰有令,本镇不能不防。既然叶老先生出面担保,那就把你儿子领回去吧,你们要发现有共匪的踪迹,要立即上报,上头有赏,不报者可是死罪。”说罢,就让人放了永生。
有人要问:王大妈不是不在家里吗?怎么会也带人赶到镇公所来了呢?原来,他老人家见自己没有保护好永生,就急忙跑到娘家田家湾去搬救兵,要大家出面作证永生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哑巴山宝。为了救红军,这些山民甘冒着杀头的危险赶来援救,永生这才被释放。众人用滑杆抬着永生,把他安全的送回到王大妈家。
晚上,王诚和王大妈商量:永生伤势严重,不能再这样折腾了,再说他也不能永远装哑巴呀!万一露出破绽,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。过去王诚采药时,无意间发现云雾山半崖上有个隐秘的山洞,洞口被茂密的灌木树丛覆盖得严严实实,外界人谁也不会发现这里会有个山洞。他们连夜晚,就把永生抬进了山洞,安排他安心在洞里养伤。在王诚和王大妈的细心照料下,不到三个月,永生就完全康复了,他含着热泪,跪在王诚和王大妈的面前叫了声:“爹、娘!”说:“孩子就要回部队去了,等打完仗,成立了新中国,孩儿一定回来在你们二老身边行孝。”王诚老俩口虽然舍不得永生离开,可他们也常从永生口中听到许多革命道理,只好忍着泪依依不舍的送永生归队。
故事讲到这里,本该就算结束了,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:1937年的春节,王诚老两口正冷冷清清的在家吃年饭,想到失踪的儿子山宝和归队的永生,心里不觉发酸,暗暗落下泪来。这时,只见两个青年壮实的小伙子走进门来,站在老两口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。同时叫道:“爹!娘!过年好!”两位老人不相信似的叫道:“山宝、永生!真是你们回来了,这不是在做梦吧?”“爹,娘!这不是在做梦,真是孩子回来了。”两个年轻人同时回答。
有人要问:不可能吧?你可是说山宝是个哑吧吗?哑巴说话,这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?要知详情,我这里还得再罗嗦几句。
永生归队后,红军转战在鄂、豫、陕一带,由于有老百姓的支持,一连打了好几个漂亮仗。在一次清扫战场中,永生意外的发现了一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民伕,战士们都说这个民伕和永生长得象,简直是一个娘生的一样,永生也觉得这个民伕总象在哪见过似的。他想起了王诚老爹的儿子山宝。等山宝苏醒过来后,发现他果然是个哑巴,就大声问道:“你是山宝?”那民伕果然点了点头。永生欣喜若狂地把这一切向部队首长作了汇报,首长非常重视,就派部队医生精心为山宝治病,经过大半年的针炙治疗,山宝竟奇迹般的恢复了听觉,慢慢能说话了。等他全部康复后,永生问他愿不愿意参加红军,山宝高兴的连连点头说:“愿意,愿意!”今天年三十,部队首长特意批准他俩回家来看望王诚老两口。
听了两个孩子的这段奇遇,王诚老两口满含热泪,拉着他俩的手,叮咛说:“你们要记住,没有红军,就没有咱穷人的好日子,你们在部队一定要听首长的话,好好打敌人,为咱穷人争口气。”全家人高高兴兴、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,老两口恋恋不舍地又把他们送回了部队。
解放后,当地群众知道了王诚老两口舍命救红军的事,纷纷前来看望两位老人,并把当年王永生藏身治伤的山洞起名为红军洞,红军洞的故事至今还在流传。
两 块 银 元
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,大约发生在1935年的冬天。
陕南汉江边有个偏僻的小村庄叫双河村,在双河村的半山腰上住着一户人家,男的叫王山柱,20来岁年纪,生得浓眉大眼,长得膀宽腰圆,是个勤快能干的老实庄稼汉子。妻子田桂花,和山柱年岁相当,生得眉清目秀,身材苗条,模样漂亮,家务活样样在行,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媳妇。虽然家境贫寒,小两口却也相亲相爱,相依为命,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
山柱的老爹王老根,当年为安葬病死的老伴欠下当地财主刘得彪的两块银元,由于无力还债,被刘家逼去当长年。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上给刘家进山去背炭,由于年迈乏力,加上肚里饥饿,雪大坡滑,不小心滚下了山坡,摔成了重伤。当山柱把爹背回家时,老人已奄奄一息,生命垂危了。为了给老爹治病,山柱只得把桂花辛辛苦苦喂的过年猪赶到附近的两河镇上去卖,由于当日不逢场,街面冷清,一头百十斤的肥猪仅卖了两块银元。
卖了过年猪,山柱拖着沉重的脚步,饿着肚子向家赶。快到家的时候,山柱忽然听到从屋里传出桂花声嘶力竭的呼救声,他心急火燎地冲上前去,推开柴门,只见刘得彪的儿子刘山虎正把桂花压在床上,撕扯她的衣裤,山柱不由火冒三丈,扑上前去,抡起拳头,狠狠地向刘山虎挥去,只一拳就把刘山虎打翻在地,半天爬不起来。
这刘山虎,仗着老子刘得彪有钱有势,混了个两河镇民团团副的位子,平日为非作歹,抓丁摧款,鱼肉乡里,为所欲为,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,这天听说王山柱到镇上卖了过年猪,就跑来摧要欠他家的两块银元。进门后,见山柱尚未回来,山柱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,只有桂花一人愁眉苦脸地坐在床沿边叹息,这家伙遂对桂花起了歹念,像饿狼扑食一般扑向桂花欲施强暴,眼看就要得手,没想到山柱会即时赶回,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。刘山虎从地上爬起来,用手捂着流血的鼻子,气急败坏地尖叫道:“好你个王山柱,你欠债不还,还敢出手伤人,有种你就等着瞧,看老子怎样收拾你……”山柱气红了眼,要扑上去和刘山虎拼命,被桂花死死地拦住了。刘山虎趁机夹着尾巴溜出了门。
吃过中午饭,山柱正要出门去给爹请医生,只见到刘山虎带着3个背枪的团丁气势凶凶的杀上门来,一进屋,二话不说就用绳子捆绑了山柱,要送往镇公所大牢。桂花跪在地上痛哭求情,被刘山虎用脚踢倒在地,当场昏了过去。
王山柱被押到两河镇,刘山虎从他身上搜出两块银元,恶狠狠地说:“哼!你有钱不还债,还敢打人,今天我就要你认识认识马王爷是不是三只眼”,说着,就让团丁把王山柱吊上屋梁,痛打一顿。王山柱争辩说:“我爹给你家背炭摔成了重伤,这钱是给我爹看病的救命钱,你不能昧着良心拿走这两块银元呀……”刘山虎冷笑一声说:“哼!只怕你爹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孝子了”。说着,就让人把王山柱关进了大牢。
刘山虎为何要说王山柱的爹再也见不到王山柱了,原来这一时期,共产党领导下的红七十四军在陕南石泉、汉阴、宁陕一带山区活动频繁,经常神出鬼没,打击国民党反动势力,镇压土豪劣绅,曾先后在石泉迎丰、后柳、饶峰、两河一带开仓放粮,救济穷人。为了围剿这支红色武装,国民党反动派四处抓壮丁,扩充兵源。刘山虎和当地驻军密谋,要把王山柱抓住押往军营充军,开往前线当炮灰。
第二天一早,王山柱和另外8、9名壮丁一起被押解上路。半路上,突然从路两旁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枪声,押解他们的两名团丁应声倒地。壮丁们惊慌四散,趁机钻进树林,亡命而逃。王山柱在刺架扒里爬着躲到了天黑,见四周没有一丝儿动静,这才胆颤心惊地钻进刺架扒,摸黑向回赶。半路上,他又累又饿,实在走不动了,看到半山坡上有一家人家还亮着灯,就前去讨水喝。主人家是一对老年夫妇,把他上下打量一翻,吃惊地问:“你也是逃出来的壮丁?”王山柱见老俩口并无恶意,就诉说了自己的遭遇,老人家叹了口气说:“刚才也有一个躲壮丁的来这里讨饭吃。算你们命好,要不是昨天擦黑时红军从这儿路过,给我们留下了半袋米,我们也得出外讨饭了。”说着,让老伴给山柱端来一大碗稀饭。从老人的嘴里得知,上午树林里响的那阵枪声,就是红军打的埋伏,是红军打死了两名团丁,救了壮丁的命。
告别两位好心的老人,王山柱急匆匆向回赶,当走到两河镇时,天已大亮。山柱正想绕小路回家,却见附近村里的男女老少,一群一伙的向两河镇小学操场赶,人们向过节似的,一个个兴高采烈。山柱好奇地问身边一个老汉这是咋回事?老汉高兴地对他说:“昨天夜里陈先瑞的红军打下了镇公所,现在在小学操场给咱穷人分粮呢!”山柱心想:是红军救了自己的命,可自己连红军长的啥模样都没见过呢!于是就跟着那老汉一路向小学操场走去。
小校操场建在两河镇西头,他们赶到时,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了。一位身穿灰军装,扎着两根短辫的女兵正划着拍子给人们教唱歌曲呢。曲子很简单,歌词也好记,山柱站在一旁听了几遍就跟着哼了起来:
腊梅花,笑开颜,
红军来了红了天。
提县长,打民团,
给咱穷人分粮田。
土豪劣绅吓破胆,
穷苦百姓笑开颜……
不一会儿,歌声停止了,一个身材魁伟高大,挎着盒子炮的红军走上操场讲台,挥了挥手,让大家安静下来。他说,咱们红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,是咱穷人的靠山,是为咱穷人打天下的军队。穷人要翻身,就要当红军……现在把当地几个土豪财主的粮食分给大家,使大家好过个太平年……挎盒子炮的红军让几个红军战士把抓到的几个豪劣绅、恶霸、乡痞押到台前,让他们一个个向乡亲们低头认罪,由他们自己请当地普通穷苦百姓出面作保,当场出具保状,有人担保的就当场教育释放。有个作恶多端,无人愿保的恶霸当场被红军拉到后沟枪毙了。山柱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财主、劣绅在红军面前服服贴贴,胆颤心惊的样子,心里特别高兴。他等着红军战士把刘山虎父子押上台来,可惜直到最后出没看到刘家父子的影子。他问身旁的老汉,才知昨晚刘家父子听到红军的枪声,从后门渔出,钻到后山柴扒里逃跑了。红军没有捉住刘家父子,气得山柱牙齿咬得格格响,心想,要是抓住这两个坏蛋,肯定没人出面为他们担保,红军非枪毙他们不可。
山柱正想自己的心事,那个挎盒子炮的红军笑咪咪地走到了他的身旁,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问他:“这里有通往西乡的小路么?”山柱连连连点头说:“有,有。就是得翻几面山才能到大路上呢,路很不好走呀!”“翻山我们不怕,你能给我们带带路吗?”望着眼前这位和蔼的红军,山柱迟疑了片刻,就爽快地答应了。红军给了山柱两个大蒸馍,笑着说:“吃吧,吃饱了咱们好上路”。
下午,山柱带着这支约有200多人的红军队伍,走进了通往汉中西乡县的山路。一路上,挎盒子炮的红军给他讲了许多红军打土豪的笑话,问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,愿不愿意参加红军?山柱想起现在还躺在床上,不知生死的老爹,还有被刘山虎踢昏过去的妻子桂花,不由心里发痛,眼眶里涌出泪来。挎盒子炮的红军,关心的问他:“怎么?有什么伤心的事吗?”在他的一再追问下,山柱讲出了他们一家的不幸。挎盒子炮的红军连连抱怨他说:“你呀!你呀!怎么不早说呢!”他命令部队停止前进,原地休息,从身上掏出两块银元,硬塞到山柱的手里说:“谢谢你给我们带路,这两块钱你舒着回家快给老爹看病吧!至于刘得彪父子欺压百姓的事,我们也早有所闻,他们躲过了初一,躲不过十五,这笔帐我们迟早是要和他清算的。”说着,又解下身上装米的袋子,给山柱背上。山柱再三推辞,不肯收这钱和粮。挎盒子炮的红军生气地说:“咱们红军和穷苦百姓本来就是一家人嘛!你还客气个啥子?前边有了人家我们会问路的,你就快回去吧!”
山柱含着眼泪收下了红军赠给他的两块银元和一袋大米,依依不舍地和他们挥手告别。当他远远看到自己家的草房柴门敞开着时,一种不详之兆袭上心头,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去,连喊:“桂花!桂花……”只见屋里的盆盆罐罐被摔了一地,都打成了碎片,粮食和所有有用的东西都被抢掠一空,老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,早已断了气,妻子桂花披头散发,痴呆呆地跪在爹的身旁,眼里的泪水似乎早已流干了……,他扑上前去,摇着桂花连声喊道:“桂花!桂花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!你说话呀……”喊了半天,桂花才“哇”!地一声哭出声来。
原来,就在红军离开两河镇的当天下午,刘得彪父子从县城搬来了保安团,在当地民团的配合下,气势凶凶地杀回到两河镇,不知他们从那里得知王山柱给红军带路的消息,就带人赶到山柱家来抓山柱,人没抓到,就抄了他的家。刘山虎对桂花仍不死心,动手动脚,吓得桂花连喊救命。刚刚苏醒的山柱爹,听到儿媳的呼救,不顾一切的扑上前去保护儿媳,被刘山虎连踢带打的送了性命。
望着惨死的老爹,破败狼籍的草屋,山柱恨得咬牙切齿,满腔怒火,恨不能立即去找刘得彪父子拼得你死我活。他想到在两河镇小学操场上那位背盒子炮的红军讲的话:“穷人要翻身,就要当红军”,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,是斗不过刘家父子的,只有参加红军,才能为爹报仇,为天下穷苦百姓报仇……
第二天,王山柱用红军送给他的两块银元请乡亲们帮忙安葬了老爹,带着妻子桂花离开了双河村,向西乡方向追赶红军去了。